外贸四号楼
汤碧峰
城东路百龄帮颐养中心的马路对面,有一幢两个单元的五层楼房子,那是上个世纪七十年代建造的房子,每户面积才36平米,一室一厅。去养老院看母亲,总要从这幢房子前路过,那是外贸四号楼,是我曾经住过六年的地方,我们结婚时的婚房就在这儿,儿子在里面出世。
我岳父当年是地区财政局的企财科长,嘉兴地区行政公署设在湖州,为照顾家里,调回嘉兴,任地区外贸公司财务科长,地区外贸公司是设在嘉兴的地属单位,属于地属单位之间调动。地区外贸公司建有一大型冷库,所以俗称外贸冷库。
妻当年上山下乡去了湖州的浙江建设兵团,知青可以顶职的政策下来后,岳母去找岳父单位的领导,要求让小女儿顶职进岳父单位,因为上面有政策,岳父单位同意了,妻于1978年顶职回嘉兴,进入地区外贸。
经人介绍,我和妻认识,两人都已是大龄青年,早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。当年的地区外贸可是好单位,当别的单位职工还在为住房伤脑筋的时候,地区外贸的职工宿舍已是造了好几幢了。和妻交往不到一年,妻告诉我单位又要分房了,只要凭结婚证就能分到别人换下来的二手房。
看不到自己单位分房的希望,而妻当然希望分到自己单位的房子,离上班近,离父母住的外贸三号楼也近。还商量什么呢?抓紧去办登记吧。我们赶紧各自去单位打证明到街道办登记,妻单位凭她的结婚证很快就分给她一套别人换出来的小户,就是这外贸四号楼302室。
有了自己的窝,就可以做结婚准备了,做家具,装修房子。别以为装修房子是现在这个概念,没有的事,无非是用墙粉刷一下墙,用油漆刷一遍壁柜,重新装一下日光灯,做一下地面。刷墙和壁柜自己买材料两人一起动手,装灯由妻单位电工帮忙,地面祖德说他来做。
祖德是继父的一个远房亲戚,他是企业会计,是个多面手,什么都会来一手。他将地面用水泥浆刮平,然后打方格子画上木纹,再涂一层清漆,看上去像是木地板。虽说只有一室一厅,卫生间、厨房很小,可我们已相当满意了。
1983年10月1日,我们在这房子里结婚。85年儿子出世,晚饭后和休息天,我抱着儿子在房子周围走走,门口的马路很小,还在叫杭申公路,马路对面是徐王村的农田,很快农田上建起一个工厂,叫电子陶瓷厂。怎么也没想到38年后,母亲住进了这里面,这儿已改建成了养老院,真是世事难料。
结婚那年,嘉兴撤地建市,我被分到城区,上班到了勤俭路。才过了两三年,地区外贸公司撤销,按商品类别分成若干个对外贸易公司,妻分到勤俭路的轻工纺织品对外贸易公司,我们俩上班的地方倒是近了,离家却是远了,而这外贸四号楼分给了其他的公司,我们成了住别人单位的房子。
帮我们装饰地面的祖德,却在一个风雨天上班时,自行车横穿马路,穿雨披看不见后面来的汽车,被撞身亡。这之后每年的清明节,去嘉北公墓扫墓,总要给孤零零躺在那儿的祖德送一束鲜花,一直送了三十余年。前年他儿子将他的墓迁走了,去了新墓地,说是建了双穴墓。
1989年,单位分给一套54平米的房子,我们搬到了河西。刚搬家不久,岳父得了不治之症去世。岳父走后,火车站扩建,岳母住的外贸三号楼拆迁,岳母搬迁到三水湾,从此再也不用往城东路方向走了。偶尔路过城东路,总要在车窗外找一下外贸四号楼,那是我生活新起点的地方。
从母亲住进了城东路的这个养老院,那儿就成了我每星期去打卡的地方,隔一两天总要去一次,就是疫情封闭管理期间,大门口也要去会会。这四号楼就成了必经之地,而且楼前面就是公交车站台,母亲出来回去就在这儿下车。
再走城东路,感觉是那样陌生,除了那幢脏兮兮的四号楼,周围全是新建或改造过的建筑,马路已拓宽,原先楼前的自行车库成了人行道。原地区外贸公司前的那条外贸弄,成了大新路延伸段。那个冷库拆除后成了纺工路的路面,就是妻也认不出她原来的单位在哪儿。
以前不大的凌塘桥加宽了几倍,边上的那条小小的凌塘路成了大马路,直接通向东升路。而外贸四号楼却依然耸立在那儿,这房子本来就质量差,木门窗五孔板的结构,我们结婚的当月就被小偷踢破门遭盗,楼上人家擦地板水会流到我们床上。现在更像个老人,外表也显得老态龙钟。
当然了,我是不希望它被拆除的,这儿对我是个纪念,也可以告诉儿子那是他出生的地方。虽说这房子和我一样已进入老年,但它也有过青春时代,有过辉煌的昨天,在它身上同样留下生活的创伤。
(两年后外贸四号楼拆迁,房子被推平。)
二〇二一年二月二十六日